說到美女,心弦錚地彈出“四大美人”,猶如說到跨欄,眼底刷地閃過劉翔,沒有聯想,沒有轉換,純粹下意識地,近乎本能,這就是品牌效應。
四大美人,西施排名第一,美人中的美人。這位置不是隨便排的,它跟知名度直接挂鉤。比較起其他三位“同美”,西施的名頭更為響亮。首先,她參與並間接轉化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吳越之戰,屬於曲線救國的英雄﹔其次,引導時尚潮流,有“西子捧心”、“東施效顰”等系列佳話風行華夏,身后還衍生出了“情人眼裡出西施”、“西子湖”、《浣溪紗》、“西施舌”等俗語和品牌﹔再其次,結局或說被勾踐沉江,以絕“艷”患,或說假戲真做,愛上了吳王夫差,或說偕范蠡遠走高飛,泛舟五湖……總之扑朔迷離,眾說紛紜。美學家有言,大美之道,在於神秘莫測,在於令人震顫,在於撩人遐思。西施三者兼備,自然窮妍極妙,美不勝收。
放眼西方美女,夠得上咱們西施級別的大姐大,首推古希臘的海倫。海倫是特洛伊之戰的導火索,荷馬史詩《伊利亞特》的女主角,也是絕代佳人的代名詞。關於這位女士,我另有專文詳敘,此處姑且從略。海倫而外,與西施有得一爭的,應數古埃及的克莉奧佩特拉——就是那個俗稱的“埃及艷后”。她是托勒密王朝的末代女王,人氣指數:曾憑借瓊姿和膽識,不僅在內憂外患前穩定江山社稷,而且讓羅馬帝國的兩位巨頭——愷撒與安東尼,先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。
莎士比亞先生是埃及女王的追星族,在其詩劇《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》中,他形容女王坐船去小亞細亞,“金質船尾樓,熠熠閃光,紫色帆萬裡飄香,風,害了相思病,把香帆緊緊依傍”﹔而當女王離舟登岸,羅馬大將安東尼如痴如醉,欣喜若狂,他“獨自一人坐在廣場,神氣活現,對著空氣吹口哨,可惜周圍真空一片,因為空氣也涌出去了,想把埃及女王多看幾眼”。連風和空氣都圍著美人兒轉,這比喻,堪稱和“沉魚落雁、閉月羞花”異曲同工。
我之心儀克莉奧佩特拉,卻是由於帕斯卡先生的調侃。后者曾在《思想錄》中斷言:“要是克莉奧佩特拉的鼻子長得稍微短一點,整個世界的面貌就會改變。”若干年前偶爾瀏覽,至今仍意象鮮活,銘刻不忘。甭管作者本意如何,他實際上是做了一個精彩絕倫的廣告。
美色本身就是廣告。美女有價,價值連城,朱唇一啟,家喻戶曉。猶如莫文蔚之為摩凡陀,鞏俐之為肖邦表,林心如之為隱形眼鏡,張曼玉之為鉑金飾品。所謂“美女經濟”,實即“姿”本主義,說白了就是借助美人的風採,爭奪消費者的眼球。
突然想到好萊塢。那是一個夢幻工廠,擅長包裝美女。這話題要是打開,一時半晌扯不完。姑且玩味玩味眾位影星的芳名吧,譬如奧黛麗·赫本、費·雯麗、伊麗莎白·泰勒、格蕾絲·凱麗、英格麗·褒曼、瑪麗蓮·夢露、麗塔·海華斯、葛麗泰·嘉寶、索菲亞·羅蘭、朱麗婭·羅伯茨,等等,等等。第一時間浮上腦海的上述影星,除了索菲亞·羅蘭,每人的名字都嵌有一個“麗”,美麗的麗,佳麗的麗,好萊塢星光大道,裊裊娜娜麗人行。尤其是瑪麗蓮·夢露,攏共不過五個字,又是娉婷映水的紅蓮,又是如煙似夢的波光,又是隨風搖曳的露珠!大幕未啟,海報初貼,藝名乍現,一代優伶的星光與命運,便已躍然紙上,呼之欲出。
美色有翅,不愁無人給她做廣告。戰國年間,宋玉先生作《神女賦》,雖然純屬向壁虛構,卻是東方美人的第一篇形象宣言。爾后西漢司馬相如先生作《美人賦》,三國曹植先生作《洛神賦》,也都是以美人的艷色為焦點,一篇比一篇鋪張,一篇比一篇華麗。畢竟是文言文,三位先生筆下的美女,古人看起來過癮,今人看起來頭疼。像什麼“其象無雙,其美無極。毛嬙障袂,不足程式﹔西施掩面,比之無色”,“雲發豐艷,蛾眉皓齒。顏盛色茂,景曜光起”,“翩若驚鴻,婉若游龍。榮曜秋菊,華茂春鬆”。干脆翻譯成白話文呢,又失去文言特具的神韻,更加索然無味。是不是全部這樣?不,古人筆下的美女簡報,也有明白如話,根本用不著翻譯的,如宋玉先生的《登徒子好色賦》。宋玉先生塑造了一位天生尤物,伊人也,“增之一分則太長,減之一分則太短﹔著粉則太白,施朱則太赤。眉如翠羽,肌如白雪,腰如束素,齒如含貝。嫣然一笑,惑陽城,迷下蔡。”如此通俗易懂,超凡絕妙,我見猶憐,恨不相逢,端的是顛倒眾生的千古名句。
非是厚古薄今,翻遍手頭資料,為美女而作的形象宣傳,最出色的,還數西漢宮廷樂師李延年的《傾城傾國》。你不知道李延年?那麼,你總知道《十面埋伏》吧。對,就是張藝謀張大腕執導的影片。片子的主題歌,便是借用李先生的原創。歌詞說:“北方有佳人,絕世而獨立。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?佳人難再得!”李樂師啊,簡直把心目中的美人兒捧上了天。據說漢武帝劉徹就是根據這首歌詞,按圖索驥,一舉挖掘出隱身幕后的美人。此姝不是別個,正是李樂師的胞妹!謎底揭開,劉徹先生立馬把她召進宮,驚為仙子,封作貴妃。多深的心機!又是多麼出色的推銷!難怪紫夫先生感嘆:“李先生的歌,堪稱中國廣告業裡最經典的廣告詞,而那次演唱,更是最最經典的廣告策劃”。